花椒树之恋

　　旧时家里穷，祖父在屋外种了半圈花椒树当院墙，短刺可防贼，花椒可食用，一举两得。

　　春天，花椒树冒出了嫩叶儿，祖母便掐一把，洗净撒盐，一小碟花椒叶成了一大家人的下饭菜。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，野菜都被拔得精光，花椒叶也是舌尖上的“贵宾”，细水长流般间断出现餐桌上。

　　家里最喜吃花椒叶的是祖母，常见她劳动之余摘两三片花椒叶，含在嘴里，像吃糖一样慢慢吸吮其味道，时而用力“嘬”一下，人便“麻醉”在时光里。我也学她的样子，摘一片叶子入口，用舌头顶着叶子满嘴里滚动，有时叶子粘在了大牙上，自己未知，被小伙伴看到了，会笑传两条胡同。

　　我遗传了祖母的味觉基因，天生能吃麻味儿。祖母偏向我，时常掐一个鲜花椒粒儿给我吃，花椒粒儿比花椒叶麻味儿足，口感也好很多，我把它当麻糖咀嚼，甚喜。

　　我问祖母，为何喜欢吃花椒叶，她说，提神。也是，祖母孩子多，洗衣做饭，每天一大堆的活儿，白天干不完，晚上点着油灯还在缝缝补补，加之她身体又不好，患有严重失眠。一天的精气神儿就靠花椒叶支撑呢。

　　那为何不吃鲜花椒粒儿呢，麻味儿比花椒叶强多了，祖母说，她好这口儿。

　　后来才知道，祖母哪里是喜欢吃叶呀，她是牙齿不好，经常牙疼，口含花椒可以缓解疼痛，但她舍不得吃花椒粒儿，便含花椒叶舒缓牙疼。花椒粒儿晒干后还得拿到集市上卖掉换点儿零花钱贴补家用。

　　但我印象中的祖母，总是笑盈盈的，从未见她将牙疼表现在脸上。她说，牙疼谁也代替不了，自己疼就好啦。祖母有一次牙疼，疼了48天，但她一天的活儿也没耽误。那些花椒叶伴随着祖母度过了无数个难捱的牙疼时光，但我却全然不知。

　　后来，生活条件好了，每年鲜花椒上市时，我都会买一大兜，一半放冰箱里，一半晒干后储存，能吃到来年此时。作为吃货，嘴巴一旦闲着便难受，可肥胖的身躯又提醒自己，必须管住嘴，便在嘴里含一粒花椒粒儿，牙齿扣动，麻味儿从口腔升腾，解压又提神。

　　祖母辛苦一生，都舍不得吃一粒鲜花椒粒儿，但那时的苦日子，她依然过得有滋有味。人到中年，我终于品懂了祖母的麻味生活：放松，不矫情，日子都是好光阴。

编辑：齐少恒